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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Thoughts/

而凤尾鱼都会化为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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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什么也不是,就是个毫无特征的中产阶级的培养学校,它最完美的体现就在校园外围近郊住宅区那一排排富庶的房子,客厅里摆着电视,每个人都在同一时间看同样的东西想同一件事,而同时这世上的贾菲们在旷野上潜行,听着那狂野的呼喊之声去寻找星空中的狂喜,寻找在这没有面孔、平淡无奇、饱食终日的文明起源处那些黑暗神异的秘辛。

时值初春。我坐在电脑前,感受昨天熬夜导致的心脏处产生的一种疲惫感与兴奋感,或者说是死亡感。在这种时刻我会幻想自己是敲击键盘的六七十年代落魄小说家,穷困潦倒地蜗居在堆满书的住处,困窘如《倒数时刻》中的乔纳森·拉森,以及其他任何自认为怀才不遇的倒霉天才或自大狂。带着这种过时的、孤僻的、带点美国梦式的幻想佯狂地胡想与乱写,我想到那个把纸粘在一起来不间断打字的凯鲁亚克。今天大约是他诞辰一百年左右。我没想到居然已经一百年过去了。

刚上高中的时候我读了那本白色封面的《在路上》,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年的版本。我是借了一位并不多么熟悉的朋友的书来读,读完时(在一个逃避性的晚自习,我记得我当时坐在二楼的窗边)封面已经有点弄脏了,我用纸巾沾上一点水把书擦干净后才敢还给她。我想,这样一本刺激性的、醉酒般的、纷繁疯狂的书,真不该用这种颜色。我是说,我以为整个纷繁疯狂的好戏即将开场。我经常以为整个纷繁疯狂的好戏即将开场,我甚至把这句话随机地写在明信片上给了一位大一新生,因为我真的坚信如此。

刺激我向前走的永远是随便哪条泥泞小路都蕴含的无限可能性,是莫名其妙包蕴一切神经质的怪诞宇宙观,只有百分之一可能性也可以用意念轰然打开的百万富豪集装箱。在这种随机想起杰克·凯鲁亚克的不该再次熬夜的夜晚,那种车轮永远不停歇着向前的所谓向远方发展的冲动仍然一刻不停地令人快乐,尽管谁都知道前路一无所有。哈克贝利·费恩如果继续沿河流一路波涛汹涌地前行,也将永无止境地进入没有尽头的大西洋。一直向前走,一直向前走,为了不用想过去而拼命向前看。我们变得更繁荣,我们变得更憔悴。

共同身处变革下潜藏的异化、不安与永远不满,我想这大概算中国和当时美国的一次交会。讽刺的是,在凯鲁亚克那本在中国未被奉为文青经典的《达摩流浪者》里,他正写了一群在东方哲学指导下寻求精神突围的人、一群旧日沙漠荒路上继续前行的“垮掉版”禅僧——“他们这样的家伙为穿起长袍成了一个真正的东方人而兴奋”,他写下“反正东西方总会交会。想想东方和西方最终交会了,那会给世界带来一场怎样的革命。那时候,我们这样的人能把事情做起来。想想全世界几百万人背着背包,踏步走在乡间的深处,搭顺风车旅行,把消息带给每一个人。”

我想,现在大概没怎么人会这么想了。我们这里听说是分成爱国党与恨国党两派。

但我该如何形容读到这个被称为垮掉派鼻祖的看似纯粹美式的公路旅行者梦呓般书写一本充满禅意的书以献给寒山,而产生的巨大共鸣?被我们一概视为迷信或中老年的禅学在流浪汉与攀登者那里死灰复燃。一座山犹如一位佛,大山全然不知地活着,而爬山只需随山起舞。佛法大意遇到惠特曼的诗歌与背包革命,消费社会的人们拒绝囚禁在工作、生产、消费之牢笼而成为背包漫游者,高喊,读诗,上路。“你难道没有意识到生活全部就是一场梦吗!”“万物皆空但都觉醒!”

一切都在土崩瓦解,而不管是六十年前还是现在这一切大概都被认为不合时宜、落后,是恣意妄为。谁都不把我们当一回事,我们应该有自知之明。但当一切美好的前景展现在你面前,各种未预见到的事件让你大为惊奇,使你由于能活着见到它们而感到庆幸时,何必去想那种扫兴的事情呢?

该怎么结尾?现在所有人都已经醒来,我已经没有资格做深夜幻想者。耳机里凯鲁亚克的声音盖不住吹风机的声音,穿衣服的声音,装饰物金属的声音,电动牙刷的声音。我记得凯鲁亚克所有结尾都是以另一种方式的结束来宣告终结,比如今夜金星一定低垂,黑夜黯淡所有河流山峰海岸,除了衰老以外谁都不知道谁的遭遇;比如在大山中呼唤寒山,在晨雾中呼唤寒山,而后转过身,往下踏上返回这个世界的山路。

一切重头再来一次,该怎么结尾,该怎么结尾,该怎么结尾?窗外由夜色成为寒冷的白色的春日,奇奇瓦里所有的沙粒都是空,人们有过各种各样的梦想,在可悲的血肉躯壳里活了许多辈子,而我坚信一场纷繁复杂的好戏即将开场。

Dracco_0n
作者
Dracco_0n
This is my st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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